故乡四月

山野里长大的孩子,最能体会春天的气息。故乡虽地处长江之北,却与江南无异,温润的春色,绵长的梅雨。所以,我在外,都恬不知耻的称,我是江南人。在外多年,许久不见乡野里的春天,每每看窗外零星的草绿,都会贪婪的多摄一眼。置身暖意融融的春色,总忘不了故乡四月天,以及那样温情的年岁。

人间四月天。四月的南方,气候宜人。清明时节,要祭扫祖坟。在一年农事开始的时候,不忘祖先,祈求恩泽。旧时的坟茔多在山里,木棺土葬,立碑篆字。记忆中,清明前,多是有一场雨的,清明当天,又是阳光明媚。这样的一天,走进山林,总是那么迥异,神秘,清透,却又分外沉重。

温暖的年份,新茶便会早早的冒出尖儿,往往还没到清明,就可以采摘了,这叫‘明前茶’,由于比较少,比较嫩,味道清新,所以最为珍贵。新生的茶叶,浅浅的绿色,气味芬芳。采茶的时候,一家老小,散落在茶园里,眼捷手快,一天下来,往往腰疼得直不起来。

新采的茶要当天炒制,先用铁锅烘去茶叶的水分,再用炭火慢慢的烘干。这样的夜晚,是我最留恋的。家家门前,都会燃气红红的炭火,烟雾袅绕,蒲扇轻轻的扇动,噼里啪啦的直响,火星就一个劲儿的飘啊飘,映亮,一张张劳累的脸孔。

天色暗了,满天繁星。田蛙先是零星稀疏的歌唱,渐渐的浓烈高亢,直至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小时候最喜欢,在这样的夜色里,傻傻的坐在屋前。眼前,万家灯火,暖暖的黄色,点亮或远或近的夜色。远处,蛙声高唱,轻轻的风儿熏得人直瞌睡,清香的茶香味儿,早已弥漫四散。

我的一生里,这恐怕是最好的催眠曲,最让我念念不忘的香味了。

月色好的夜里,可以拿着手电,去捉浅水里的泥鳅和黄鳝。往往这个时候,田野里刚播下水稻的种子,一粒粒的人小谷子才绽出新绿。走近了,蛙声便匿了,稍一挪步,这些家伙,便又肆无忌惮的鼓噪。过上一阵子,小溪里的黑色卵块,会慢慢的消失。网兜儿一拖,除了几个小鱼虾,其余的,是各种年龄的青蛙。

天气晴好的日子,田野里会有大片的油菜花。淘气的孩子,都会钻进花丛,追逐玩耍,粘上一身的花瓣儿。更早的年份,有红花草,学名紫云英,不如油菜花绚烂夺目,但是,小小的碎花儿,开起来,也是很漂亮。布谷鸟儿会躲在水边的草落里,有节奏的“咕咕,咕咕”,听起来,很像是‘布谷,布谷’,催促农人赶紧播种了。

小雨的天气,也是很有味道的。绵密的雨丝,婷婷的洒落,拂在水面,点点微波;湿了柳枝,柳条儿迅速的抽出嫩叶,枝叶繁茂;润进泥土,可以听见,泥土喝水的声音。水边的垂柳,着上翠绿的新装,在微风中,悠然起舞。新开的桃花儿,纷纷陨落,一地落红。这样的雨,可以不撑伞,让头发粘上晶莹的水珠,闪闪发亮,然后,傲然的狮甩长发,潇洒怡然。

这样的季节,桃红李白,柳绿花开,莺飞草长。田野里,山洼里,都铺上了绿色的地毯,一片生机。小草儿,迈开步子,结伴走向天涯海角,染绿视野。人家四月芳菲尽,故乡四月的春色,悄然遍及每个角落。也包括,我的心里。

故乡很小,小到不为人所知。

故乡很大,大到,有时候,时时牵挂,占据我的心房。

在这春色满园的时节,谨以此文,以物寓人,遥思千里之外的故乡和至亲,期望,那些我最在意的人儿,你们能够平安健康!

(本文转载自瀚海星云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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