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留学生的七年(六)

2008-2009 第六年

第五年的周年纪念是在Glacier国家公园度过的,那天在最后的Glacier附近遇到了grizzly。在完成了超过billable requirement的工作量的20%之后,partner们逼着我去take vacation了,我在denver机场还在给一个partner发一点最后的东西,结果人家回信:go back to your vacation。每一个人都告诉我,full time law firm work + part time law school = HELL,所以要抓紧最后狂欢的时间来善待自己。我比较低估形势,因为本科和PHD之前,都有过类似的warning,说有多tough,但我走过来,实在没觉到什么压力,所以这一次我也就以为又是一场“狼来了”的虚惊,觉得半个月渡假应该能够让我撑过1L了。如果现在有人问我,读JD之前应该做什么,我会告诉你,赶紧把婚结了,孩子生了,房子买了,该装修的都装修了,该置办的都置办了,然后什么都不要想了,每天花8个小时工作,5个小时上学,剩下的时间除了你吃饭和communite的时间,就是你睡觉的时间。

我的JD生涯在我懵懵懂懂中开始了。 Orientation第一天,系主任说,look to your left, look to your right, and remember these people, because a year from now, one of you three will disappear from this class. 此话出自经典law school movie: the paper chase。可见在law school,1L的竞争是白日化的,JD三年就是这样的,第一年拼命的学,第二年拼命的面试,第三年拼命的玩。JD学生最后的Offer通常是第二年暑假summer intern的地方给的,而summer intern是第二年刚开始就申请的,用的是1L的GPA。照理说,我有工作,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本去拼命,可是我念书不是只为拿一个学位,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不能真正的学到东西,那么拿一个证书没有意思。

law 的学习方法和engineering很不一样,每天的reading assignment多,然后到课堂上基本上是讨论这些读过的材料,上课要看发言,既有自己举手,也有on call,所以说白了是自学为主,老师点拨为辅,考试是考实际应用,全部是open book,不需要背任何东西,但又绝对要对内容烂熟于心。law和science的最大不同是science我们总是在追求正确答案,如果不能证明它正确,就去证明它错误,没有“可能”,没有“模棱两可”。但是law没有正确答案,law的nature决定了任何事情都可以argument from both sides,作为一个律师,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找你代理,你都要从浩瀚的法典和案例里去寻找支持你客户的论据。我觉得辩论这个事情真的是很有趣,你要用层层铺垫去说明为什么你是正确的,对方是错误的,而且这些观点要以第三方能够接受的方式来表达,因为最后评判输赢的是这个第三方。这也是为什么总统议员多半是律师出身,debate和上庭make argument所用技巧大同小异。有argument,就有counter argument,所以在用任何一个argument的时候,都要去预期对方的counter argument,然后准备好如何来反驳这个counter argument。law student必看的一本书叫做getting to maybe,从工程师的mindset到一个律师的mindset,就是要把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变浑沌了,然后练就一身你说他是黑他就是黑,你说他是白他就是白的本领。

我觉得我很幸运,我的同学忙忙碌碌多半是为了找一份工作,而我忙忙碌碌是为了学我感兴趣的东西,相比之下,I get to enjoy law school more. 人的发展是有一些特定轨迹的,沿着别人的轨迹走往往事半功倍,而你本身又在加深这条轨迹,久而久之,这些轨迹因为如此的深,使得人觉得非这么走就不行了,反而禁锢了思维,比如PHD就应该去找教职,不找教职就找公司研发,比如JD就是要第一年拿个好成绩然后去拿一个好的summer intern。我经常听我身边的同学朋友说,我读PHD,因为I have no choice,我读完PHD,找不到教职我就得做postdoc,因为I have no choice,我要申请绿卡,因为没有绿卡就找不到工作,就不能转行,就不能回国,I have no choice。Well,我总是和自己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you always have a choice. If you do something, it’s better what you choose to do. 如果做postdoc是一个大计划的一部分,then go for it and it’s a great choice,如果只是因为觉得非如此不可,那么事情不管做的成做不成,都不会有成就感。我的Torts老师在最后一堂课,和我们说了她拿了 Economics PHD,后来又去法学院,毕业了决定不考bar,而做law school processor的经历,她对我们说,不要觉得因为你做之前做了什么,之后就一定要做什么,你只做你想做的事情,为此你可能付出别人无法想象的努力,遭遇别人的不理解,遇到别人遇不到的困难,但是,hey, it feels so good when you did it。她临走前,在黑板上写下五个字送给我们,DO WHAT MAKES YOU HAPPY,为此我热泪盈眶。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不妥协不放弃,坚持去做自己有认同感的事情,无论多么难,都努力去披荆斩棘,为的就是这几个字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超人,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关键在于懂得自己独特的地方,然后寻找自己的perfect niche。我喜欢读人物传记,读人物传记不是为了读完说,wow,这人真厉害,然后go on with my own crappy life,读人物传记也不是为了看牛人是怎么做的,然后跟着去follow,没有一种成功可以复制,只有struggle to success的方法和心境可以借鉴。牛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定,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自己的perfect niche。无论是谁,22岁之前的经历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上学,当然每个人家庭环境不同,感悟会有所不一样,这之后人和人的差别就会很大,Jack Welch,一个普通的化工PHD,在GE一步一步成长成了掌门人,奥巴马同学,law school毕业,去law firm,然后又辞职去教constitutional law,去从政。他们的出众之处是在走当下这一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们知道每一步是如何fit in a big plan,and before all of these, they knew at the very beginning who they are and what the big plan is。只有自己主宰自己要走的路,不随波逐流,才能到自己想到地方。Do what makes you happy, and enjoy it,其实就那么简单。

IP law 对于我,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不错的niche。工程的PHD学位为我在起步阶段赢得了客户的信任和无数珍贵的机会,一个小associate,刚开始 practise的时候最难的就是表现自己和获得机会,consider legal profession是一个靠经验吃饭的行业,开始能获得什么机会,就直接决定了你能学到什么和你用多块的时间达到同样的高度。因为patent law是基于技术的,而且通常是cutting edge的技术,所以有些案子很自然会要求很强很专业的技术背景,当时有一个litigation案子,正好firm里就我懂这个技术,那个 partner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找到我,在engage客户的阶段就involve我,把我放到第一线去见客户,跟他去做presentation,后来客户因为看到我真的很懂这个技术,把原本想给另一个firm的这个案子给了我们,partner专门来我办公室和我说congratulations,做成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有成就感,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学到了别人学不到的宝贵经验。还是那句话,生活is all about砝码,要努力获得砝码,也要懂得运用砝码。

除了技术背景之外,我的中国背景和语言优势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机会。在美国有很多华人,每一个华人的梦想都是能够做一些bridging中美文化贸易技术等等的事情,希望自己中西方兼容的背景成为自己的优势,然而这样的工作很少,或者说这样的机会在entry level很少。但是在law firm,语言和外国背景绝对是一个plus。我们有不少asian的客户,firm都喜欢让我们这些亚洲面孔去impress客户,通常也确实是亚洲人更能理解亚洲人的思维模式,交流更有效。同时,F和很多firm一样,一直在探索中国市场,以前在日本和台湾的成功经历使得firm都很重视中国,作为下一个strategic market,这一年,F在上海开了中国办公室,需要有人经常得去中国做rotating attorney,我就报名了,很幸运的成为这个team里唯一一个没有过bar的成员。此后,我每年都会在中国工作一段时间,在中国期间,有比在美国更多的机会,直接去面对和engage客户,和firm里最senior的partner们一起travel,hang out,最近距离的学习他们的一些skill。在中国和美国之间穿梭,在美国improve自己的practice,上law school,在中国improve自己的client development/management的能力,keep up with the network I built in the past 20 years,还能和爸妈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尽尽孝心,觉得与我心中想做的事情很契合。

我们还没有绿卡,但是我这个人很不喜欢生活的局限性,我对自己说,what the hell,该去哪儿我还是去哪儿,想做什么我还是去做,与其因为一个身份问题而放弃某些机会,我宁愿冒险。事实上,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护照上有无数个签证,除了我PHD第一年回家被check了一下(其实主要是check我老板),之后签证都一帆风顺,我们去加勒比cruise,去以色列出差,去中国 rotation,都签证,上海签证处的人都认识我了,每次去聊两句就过了,反正我是签证的老油条了。可见有些事情是纸老虎,你越把它当回事,它越挡着你,反而让你失去了很多属于你的机会。经常看到幸苦等绿卡的故事,觉得等拿到绿卡,我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而事实是,大多数人,拿到绿卡,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反而白白等了好多年。机遇是给准备好的人,不是给拥有一张纸的人,这个和拿学位是一样的,学位有时候可能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不是拿到 PHD学位就一定有教授当,不是拿到JD就一定可以进big law,nothing is guranteed,能不能做还是看自己。我经常告诫自己,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2008 年的秋天,男朋友也从北卡毕业了,在DC找到工作,搬过来团聚了,我们终于结束了DC-NC的commute生涯,开始考虑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弹指一挥,我们俩已经在一起8年了,出国前觉得自己都还小,现在在国外风雨同舟,不觉间就27了。在家庭上,我们真的是落后分子,但是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想法,成家就要有家的感觉,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像家的样子,而且结婚是一辈子的纪念,还是想搞的好一点,给自己一个回忆。念PHD的时候,身边有很多人回国登记一下就算结婚了,挤在租来的apartment里抚育宝宝,去参加过几个朋友的婚礼,基本上就是请大家吃个饭,这都很正常,学生时代大家经济都不宽裕,没有什么随心所欲的资本。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俩心照不宣的觉得应该在自己有了能力之后再去make committment,当然,这个观点我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对的。anyway,我们就这么拖着到了27岁,2008年底,我俩看了看自己的存款和收入,觉得经济上够做这些想做的事情了。于是2008年底,我们开始在DC周围看房子,买房子这个过程相当费时间,我们做了不少research,尽量避免很多first time home buyer常犯的错误,比如开始和agent说budget的时候我们先给了一个比真正budget低25%的数字,因为看得过程中总是会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而overbudget,房子总是越贵的看着越好嘛,所以我们开始说50万,然后慢慢涨点涨点,最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neighborhood,房子 floorplan也满意,只有一任屋主,房子结构和maintain的都不错,唯一缺点是里面的装修是original的,有点老了,最后价值80多万的房子以70万买到。比较有意思的是,买房子的过程用到了很多1Llaw school学到的东西,比如property, contract,甚至torts,我们agent和closing attorney都说,看不出来,你第一次买房子,知道的倒是不少。拿到钥匙那天,心里那个美啊,自从出国之后,我们都没有拿家里的一分钱,父母为我们操心一辈子,如果那么大年纪了还不能自立,实在太失败了。从2003年带着5000个美刀,三个箱子登陆美利坚,六年后居然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在美利坚的土地上成为有产阶级了,说实话,我感到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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